布尔津的怀抱

时间:2022-07-16 19:30:03 阅读:

内容摘要:作者简介:张好好,本名张浩,一九七五年生于新疆布尔津。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

作者简介:张好好,本名张浩,一九七五年生于新疆布尔津。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人民文学》、《上海文学》、《作家》、《芳草》、《大家》、《山花》、《诗刊》等期刊;小说收入《最新锐华语小说家作品十年选》;诗歌入选《二〇〇九年中国最佳诗歌》。出版散文集《五块钱的月亮》、诗集《布尔以津》。曾获第三届上海文学新人奖、第二届“汉语诗歌双年十家”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九届高级研讨班学员。

一 怀抱

(一)

那时候没有拉杆箱,飞机也没有普及。都是坐火车,而且是硬座。过了兰州,便是大戈壁,荒无人烟,山是秃的,草是灰的,在风里绝望地摇摆。第一次看见戈壁的她由新奇慢慢变得绝望。绝望也不回头,绝望里更充满了希望。

她听见广播里说乌鲁木齐就要到了的时候,从随身背的布挎包里把梳子找出来,娴熟地把毛了的辫子解开,梳光溜了,再一分为二,从胸前编下来两根长及腰的麻花辫。这时。火车开始减速,咯咯地好像在咳嗽。她的脚一路上把着她的箱子,里面装着衣服和一本书。书是《林海雪原》。她要去的也是一片夏天是林海、冬天是雪原的地方。所以她没有觉得什么恐慌,反而有着鲁迅说的“到异乡去,过别样的生活”那样的激情。

箱子从座位底下拖了出来,这是一个纸箱子,上面用接起来的布条捆着,正好用来做拎的提手,这只箱子的材质注定不会成为她一直珍藏的进疆纪念物。于是另一个真理会这样说:凄凉和仓皇的寒冷只在某一刻存在,但是它将伴你终生。

到了乌鲁木齐要歇一下,更准确地说是要等有了便车才能继续前进。那时候都喜欢找便车,供销社拉货的卡车。她定定地坐在驾驶楼里,一坐就是两天,半道宿在乌尔禾的小旅馆里,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爬起来赶路。夏天还好受,冬天那双脚一会儿就冻木了,恨不能脱了鞋把脚抱在手心里。

她到乌鲁木齐的季节是夏天,从火车站下来,看见黑压压的人散在车站的广场上。长长身子的公共汽车像蛇一样扭着身子打着喇叭从人堆里挤过去。她再抬头看看,有楼房,再远一点有山,山上有蜂巢一样的土坯房,没有一棵树。这座山叫雅山,也叫盲流村。盲流的意思就是内地流窜过来的没有正当职业的人。来了就往雅山上住下,一是荒山上的旅馆便宜,二是地形复杂,如果有前科的人躲在这里相对安全一些,三是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同性”这时也是相吸的。

她是幸运的,她不用黑眉乌眼的往雅山上爬,寻了四川口音认老乡,然后蹲在火车站卖茶叶蛋或者在城里捡破烂,拾来了就堆在雅山上某一间借住的破房子边,最后人也破败下来,就像一块埋在土里的塑料片子,在风里呼啦啦的吹。

她当然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都说,各人头上一片天。你这辈子该和谁认识,该去哪些地方,该有多长寿数,都是注定了的。还有句话说:是金子总会闪光。这话说得也不错,不管这世道再不公平。天分好的人总会出头。

祖上究竟都怎样了,其实她也是记忆模糊的,只记得有一顶极大的轿子,四个男人扛着,她偎在外婆的怀里回她自己的家。她的父亲在粮管所做头目,她的母亲在师范学校里读书,是父亲的二太太,读中学的时候就嫁了过来。因为大太太不会生养,娶她母亲的时候,一再保证。一子双挑。她的母亲娇小柔弱平和,更像大太太的亲妹妹。

就算是亲妹妹也保证不了她母亲的幸福。那轿子倏地就不见了,她五岁的时候,父亲死了,然后弟弟出生,母亲领着他们两个到一个山村里教书。她真正的记忆、扎实的童年这才刚刚开始。

所以她也说不好,如果那轿子还在。命运又会是怎样。况且失去的一定是没保障的,现有的,即使是可怜的一点点阳光也是实实在在握在手心的。她在看她的手心里那一点点希望,生活下去的希望,更严重一点是生存的希望。生存的意思更是心灵所指。吃到一口饭容易,要让“心”得到满足要难得多。这心上的满足又确指什么呢?只有她自己知道,好像在钻牛角尖——一个月六十块,有固定工作,旱涝保收,将来有退休金。我们不必嘲笑这一组和钱牢牢绑在一起的话,回归现实的我们一定懂得钱和尊严之间必然的联系,即使基督徒也懂得这道理。

然后她来了,站在乌鲁木齐雅山下。这个女人我们就叫她林雪吧!

所有到乌鲁木齐的人第一个看见的都是雅山。雅山上苍凉的异乡生活让每个正在向命运发问的人蒙上了灰色的失落、茫然和恐惧。

(二)

他睡起来就去木工间,割呀,锯呀,刨呀,凿呀,到处都是木头,空气里木屑在跳舞。他的头发上,口袋里,衣角里,鞋袜上,哈,都是木屑。这有什么,歇下来的时候站到手工业联合社院子里迎风拍打拍打,就只剩下松木的清香味了,然后抬脚回家。

路上的人都会朝他点头招呼:张师傅下班啦!他立刻回应,笑得很好,眼弯弯的,嘴角扬得高高的,自来卷的头发飞扬起来。宣传队的姑娘都在背地里讲:小张人很好呀,有手艺,二胡也拉得好。说是这么说,可是林雪出现之前竟没有姑娘表示愿意嫁给他。为什么?他是地主的儿子。那时候的姑娘都愿意嫁解放军,当然,嫁贫农的劲头已经过去了,但谁都相信,嫁解放军的风过去以后也还是轮不着地主的份。所以他一个人迈开步子回家。

他在额尔齐斯河边有两间房。土坯的,但看着高大,房梁是红松的,看着很端正。但是他从不做饭。他有时去桥头的人民饭店来碗牛杂汤,或者羊杂汤,或者汤面条。吃好了就打着饱嗝下到河堤那里往家走。回去就睡觉。也有不睡觉的时候,拿了毛巾到河里游泳,拿肥皂往脑袋的卷毛上打,打出白色的泡沫。再打身上,后背够不着,就把肥皂涂到毛巾上,胳膊反转到后面像拉锯子一样擦。最后一身滑腻游到河里。月亮升起来了,把整个河面映得金光粼粼,他在月光里搅,简直就以为自己是在广寒宫里,世界静寂得只剩下他一个人。

如果是初秋,他洗了澡回来就拎了板凳,提了二胡坐到井边。说明一下,布尔津到了初秋就没有蚊子了,这时候风也不大,四围的白桦林像一片金色的海洋,起起伏伏,简直在低吟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他坐得笔直端正,拉开架式,手突然地一抖,曲子就随了他微微颤动的脑袋流淌了出来,好像是脑袋在用着劲。井里有深邃的水、甘甜的水,水里有个颤颤的月影,微凉鬼魅的气息会扑到他的脸上来。

他也有不去饭店吃饭的时候,吃上消耗太多简直不合算,即使是单身汉也有仔细算账的时候。每月要给山东的娘寄三十元,剩下的钱第一件事是去饭店结账。一碗又一碗的面呀汤呀把他口袋里剩的另外三十元一口吃掉,然后他的身影就显得更加落寞,多一点沮丧的味道。他这天不去游泳,不拉二胡,他直接去了邻居方铁匠家。

方铁匠也在联合社工作——敲铁皮。桶呀,盆呀,烟筒呀,甚至还有装肥皂的盒子,扣饼干的模子,装东西的小匣子,当然后者是他给自己家里敲的。方铁匠的胳膊和手看着很有劲,青筋凸起,两眼连带着炯炯有神。吃饭必来一杯奎屯大曲,酒杯拿起来放下去都有响声——蹾在桌面上的“当”声和品酒的砸吧声。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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