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迄今在东亚发现的最早的现代人，那么他们是从非洲迁移过来，还是本土古人类演化而来？

47颗牙齿引发东亚现代人争议

本刊记者 王小/文

“我们，从哪里来？”这一追问从未停止。中国科学家在湖南省道县境内福岩洞发掘出47枚人类牙齿化石及大量动物化石。对这些化石的研究表明，人类牙齿属于8万-12万年前的现代人，由此，再次掀起“现代人是否皆来自非洲”的讨论。

2015年10月15日，著名学术期刊《自然》发表了该研究成果——“中国南方地区最早的现代人”。该论文撰写者之一、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刘武并不愿意卷入到人类起源争论中，他告诉《财经》记者：“论文本身没有肯定或否定现代人类源于非洲说”，此次最重要的是，发现了目前为止东亚最早的现代人。

在道县发掘的人类牙齿齿冠和齿根呈现典型现代智人特征，如简单的咬合面和齿冠侧面形态、短而纤细的齿根等，这些牙齿尺寸较小，明显小于欧洲、非洲和亚洲更新世中、晚期人类，前臼齿和臼齿轮廓形状和齿尖大小比例也与现代人接近。这些形态和尺寸对比分析让研究人员明确地将道县人归入现代智人。

现代人在东亚地区的起源与演化一直是古人类学研究与争议的热点：一种观点是非洲起源论，现代人在非洲演化出后，迁徙到世界各地，开枝散叶;另一种观点是多地起源论，现代的人类不只一个起源，而是有多个起源，在世界各地由本地直立人分别演化出来，比如，中国的现代人是由四五十万年前的北京猿人进化来的。

刘武的老师，中国科学院院士吴新智一直坚持“北京猿人可能是中国人的祖先”。

这次新发现更有利于“多地起源论”的坚持者，因为道县人让“非洲起源论”看上去不完美了。刘武强调“东亚地区最早出现现代人至少在8万年前，这很重要”。根据已有的化石证据，最早的现代人类在西亚和欧洲出现的时间在4.5万-5万年前。如果非洲现代人穿越西亚来到中国，就应该晚于西亚的出现时间，可道县现代人提早了3.5万年-7.5万年。

按照传统观点，20万年前非洲出现智人，直到6万年前，他们经中东散布到世界各地。德国蒂宾根大学的卡特里娜·哈尔瓦蒂和同事挑战了传统的“6万年前走出非洲”的说法，他们制作的迁移模型显示，人类曾在约13万年前大规模离开非洲，沿着阿拉伯半岛和印度海岸进入澳大利亚，此后才出现沿着传统说法中的路线进行迁徙。

《自然》对刘武等人的论文配发了评论文章，英国埃克塞特大学教授罗宾·登内尔在评论中推测：现代人从阿拉伯半岛、地中海东部进入到中国南方。

刘武也不认可这一推测。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支持迁移路线，这些现代人也可以是本土古人类演化而来，刘武和他的同事们比较明确的观点是，南方温暖的环境更宜居，中国的现代人是以华南为中心，逐渐扩散迁移至中国北方。

当地的古人类确实能成为生态屏障，阻止非洲智人的迁移，就像尼安德特人曾抵挡了非洲入侵者长驱直入欧洲。东亚的穴居人和非洲入侵者是否也曾有过生死存亡的竞争？尚不可知。

“只有47颗牙齿化石，能传递的信息很有限。”刘武说，这些化石仅代表早期东亚人的情况，道县研究还将继续，关于47颗牙齿产生的影响，还有待深入论证。

中国科学院地球环境研究所研究员蔡演军负责此次发掘地层及年代研究，这次发掘年代判定采用了铀系测年和化石样本的AMS碳-14测试，AMS碳-14测试结果和动物群组成呈现晚更新世早期的特点，进一步支持了铀系测年的结果。

不过，这项发掘研究还缺乏NDA技术的支持。当年“北京猿人可能是中国人的祖先”学说，遇到的最强有力挑战者就是DNA研究。

1987年，美国科学家因线粒体DNA研究提出人类起源于非洲并向其他地方迁移的学说。14年前，复旦大学遗传学研究所人类群体遗传学实验室的科研人员，通过来自中国各地区、近1万个男性的Y染色体检测发现，所有的样本Y染色体上都有一个突变位点M168G。这个突变位点在不早于7.9万年前产生于非洲，是部分非洲人特有的遗传标记。Y染色体是父系遗传的一种性染色体，在人类遗传过程中不会出现重组，因此能稳定而丰富地记录人类遗传信息。不过，这项研究的负责人、复旦大学教授金力曾称，只研究了中国人群的Y染色体上的遗传标记，并不能完全排除中国人独立起源的可能性。

刘武称，下一步会做道县现代人的DNA研究，并且将道县生态环境、食性等都纳入了研究计划中。